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荐写神黄鉴堂1288年 宋末元初 · 谢枋得
 出处:全宋文卷八二一四、《叠山集》卷五 创作地点:福建省南平市建阳区
某闻诸吴履斋,其父吴正肃公题门榜曰:「宽著胸襟行好事,大开庭户纳春风」。
履斋强为善,有大庇天下寒士心,固无愧家学。
正肃之门,如徐意一者,好贤乐善、慈惠恢廓之风犹有传也,恃此有祷。
鉴堂丹青不减顾恺之、阎立本,达官贵人多收之。
其人淳朴有古意,不善干谒,艺愈精而愈穷。
十三年来,中国之衣冠尽变,鉴堂鬻技不售,是亦宋人资章甫而适越也。
寒饿之不恤,时时袖先朝知名士诗卷示仆,蕲一辞湔濯尾鬣,或可增价于唐肆。
嗟乎!
东门种瓜,南山射虎,涂人皆得以躏跞,岂能为鉴堂先容哉?
士穷易为德,斗升水亦可活涸辙,惟仁贤念之。
西岩了慧禅师行状景定三年八月 南宋 · 释大观
 出处:全宋文卷七九三六
师名了惠蓬州蓬池罗氏子。
垂髧与群儿戏,必抟泥沙为佛塔相。
一日,玉掌山安国寺僧祖灯至其舍,师向之合掌,拊其顶曰:「若欲从我乎」?
怙恃以师资缘合,遂令出家。
十九薙发,授以般舟念佛三昧,非其志也,辞,往成都讲席,习性宗经论。
俄叹曰:「义学岂究竟法哉?
染指足矣」。
去,谒坏庵照于昭觉,一见心许法器,趣其南询。
乃束包出三峡,由湖湘而至江浙,见浙翁琰于径山
高原泉孤硬径直,往依之,同枯寂甘如饴。
迁台之瑞岩,令师与俱。
问:「山河大地,是有是无」?
拟开口,即喝出,以偈呈,即曰:「没交涉」。
偶侍次,令书龙门三自省白杨示众语,阅之,笑曰:「写字与做言何尽得,争奈没交涉何」?
师愤悱莫伸,曰:「吾方便娄矣,汝自不顾,盖缘法不在此,其往见雪窦乎」?
时主雪窦席者佛鉴无准范也,师造席下,自陈来历,呵曰:「熟歇去」。
已而令充不釐务侍者,语之曰:「觑不透处,只在鼻尖头。
道不著时,不离唇皮上。
讨之则千里万里」。
师抗声曰:「将谓有多少」?
范迁育王,师因侍行,日用从容,始尽其要。
次见石田薰,与语奇之。
又见妙峰善吴门万寿,问:「近离何处」?
曰:「净慈」。
曰:「净慈有何言句示徒」?
曰:「好上堂」。
曰:「好在甚处」?
曰:「别日举似」。
和尚善笑曰:「个川僧,不同其他」。
时范已被旨径山,师往省,即留之,职以表率。
由知藏第二座。
吴门诸刹多为妄庸所据,会节斋赵观文时以文昌作牧,庸缁望风退避,虚席处一十有九,集诸山选本色,师出世于定慧一香,为佛鉴拈识所得也。
蕞陋废弛,补苴葺换为一新,始有衲子过门矣。
颇厌廛嚣,值有司就寺夹勘所,勇挝退不容挽,复登双径,却扫一室,翛然自怡。
东嘉使君刘大监以能仁招,居之三年。
寺自畴曩火后三十年,僧堂犹堕缺典,师倡衣盂,权舆是役,寓公挟助,诸檀乐施,未几有成。
禅习靖深,斋仪详整,禅林始具体
俄而勇退,中外固留,师曰:「始予以三年为期,众力成就,幸济登兹,兴动不可遏矣」。
灵隐石溪月书招,翩然绝江,延以第一座,不就。
径山大川济继席,又延之,亦不就。
江帅朱公属径山举堪东林者,以师应,朱礼致之,师曰:「庐山古禅渊薮,今虽寂寥,佳山水固无恙。
是行也,可偿夙愿。
居一年,天童虚席,朝命诸禅公举,以师名奏,特差补处。
五年间,训徒起废,靡不加意。
两阁后先金碧昂霄,又将广选佛场一新之。
回禄煽灾,半日而尽,非数也耶?
师逆境顺处,不以灾故而弛丛规,衲子不忍舍。
宗清、德渊、智辈占路分卫,助厥兴复。
首新旃檀林,而库司厨庑诸寮,亦次第就,水陆堂已抡材。
俄属疾,谒告于制使履斋吴公,公以蒋山别山智奏继其席,法中友于也。
师退扫中峰一榻者三年。
松壑赵大卿临访,曰:「瑞岩先公清敏王神游地,名德不以下乔,临莅之可乎」?
辞之力,其请益力。
居仅二年,疾荐作,师曰:「吾世缘尽矣」。
退养痾于太白清风坞幻塔庵,此诸徒裒资为师成于昔年者。
忽索衣钵簿,大书其后,缄付寺之执事者,趣辨后事。
诸徒进纸请偈,师笑曰:「此吾所不为者」。
乃书曰:「诸方以遗偈取笑于世,不可令我以此取笑于诸方」。
遂掷笔,顾谓左右曰:「今何时」?
对曰:「二鼓矣」。
放身若投寐然,视之已逝矣。
景定三年三月廿二日也,寿六十五,坐四十七
龛留庵中,举丧礼于寺五日,众奉全身閟于塔。
度弟子若干人,嗣法者相后先。
师资禀颖利,骨相清癯,壮龄支策,参访专确。
其于宗乘事殆夙习也,虽痛自韬晦,而声光烨然。
逮其缘稔应世,为缙绅之所敬爱,辈行之所推许。
东嘉能仁劝化僧堂之役,有偈云:「尊者从空掷钵来,神通用尽却成呆。
看来不维摩老,一默千门万户开」。
寓公节斋陈文昌一见赏音,亦以妙语助化云:「南瞻部洲一尊者,一云一雨遍天下。
今朝为众入城来,霢霂相随散春野。
有田无雨田不收,有僧无堂僧不留。
众僧既堂田既雨,盖覆东南三百州」。
由是施者响答而速成焉。
师于事功,乃当为而勉为,非图侈靡而强为也。
乃若其志,则专在乎弘道而为人。
佛鉴之门,人才杂还,若师可谓折薪负荷者耶。
观也早同聚首于诸老会中,及徇缘东浙,又分邻烛,当垂绝时,力疾隐几,染五遗缄,而观与焉,于我厚矣。
兹其徒智潮、智涣踵门泣曰:「吾师始末,惟公悉之。
幸为书其事,将求当世名公于师有契分者铭其塔,以诏后」。
大观以朋旧不得辞,乃直书。
景定三年八月一日,特差住持大慈名山教忠报国禅寺嗣祖比丘大观状。
按:《西岩了慧禅师语录》卷下,续藏经第二编第二十七套第二册。
缴奏沈炎吴潜奏状 宋 · 洪芹
 出处:全宋文卷七九八五、《宋史》卷四二五《洪芹传》
方国本多虞,星驰赴阙,理纷镇浮,陈力为多。
一旦视为弁髦,得无如《诗》所谓「将安将乐,女转弃予」乎?
文文山董宋臣 南宋 · 开庆太学生
 押纸韵
拨转天纲回地纪,中兴又自庚申始。
扫除阴类谁之功,有硬脊梁担得起。
鲰生曾作茶岭诗,已学希夷不愿仕。
逢人见说太平时,担书来领西湖水。
幽阴何物号阎罗,污我青天莫敢指。
国人咸惧妖复来,天子自知忠可使。
履斋泉下不伏款,帝谓董贤人切齿。
未闻蔡笔颂余公,但见欧书责高子。
扬扬颜面见士夫,不知世间有羞耻。
吁嗟今世负大名,禄重忠言类如是。
一身富贵尽有馀,何况明明今在迩。
中书虽有空头敕,其奈诸名都唯唯。
五更魁宿炳光精,吐出忠肝涕盈纸。
心怀寸铁飞上天,愿剔刚肠开帝视。
彷徨灶婢为主惊,慷慨书生为国喜。
吾皇英断似孝宗,觌有天诛终弃死。
当时赖有政府贤,弹泪妖狐与羸豕。
家奴猥琐何足云,中丞举动可惜尔。
庆历诸公闻此诗,勿谓予祸始于此(元《新刻古杭杂记诗集》卷一)
左近仁字说 宋末元初 · 俞德邻
 出处:全宋文卷八二八四、《佩韦斋文集》卷一二
东平左氏子持咫牍诣余曰:「吾名近仁,里先辈毅夫字之,吾恶其俗也,先生其为我易之」。
余曰:「父之于子,名之可也。
同官之于僚,同姓之于昆弟,同门之于友朋,字之可也。
余于子,仅一再觌面,而敢字子乎?
字之且不敢,而敢名之乎?
且子之名之字,亦未尝俗也」。
辞愈坚,请愈力。
余又曰:「仁者,万善之元也;
而刚毅木讷,圣人固以为近仁者也,恶乎俗?
古人命名,义虽有五,然泰颠、闳夭,不以颠、夭而为嫌,石恶、陈逆,不以恶、逆而为讳;
展禽名,解狐名,其俗甚矣,而皆闻人也。
赵尧、李舜,名非不嘉,而人不以为美称。
苗晋卿名子率,同古帝王之名,而谗夫几得以覆其族。
名岂有俗不俗哉!
吾子取仁以为名,取毅以为字,吾见其美也,未见其俗也。
抑吾闻之,名成乎礼,字依乎名,有因其名之美而抑之者,有因其质之偏而矫之者。
吾子之名信美矣,然毅者,果敢有为之谓,毅虽近仁也,天地严凝之气盛于西北,北方之学者固不患其不毅也。
吾子气刚而貌严,瞻视察察,且年甚少,更历未甚深,余谓非果毅之难,深恐彊恕之不易,请以仲恕易其字,可乎?
孟子曰:『彊恕而行,求仁莫近焉』。
天之生人,均有是性,亦均有是仁,其所以残忍忮刻靡所不至者,不恕之心害之也。
恕者,仁之端也。
己所不欲,勿施于人,《语》之所谓恕也。
施诸己而不愿,亦勿施于人,《记》之所谓恕也。
是恕也,即所以为仁也。
人能充夫恕人之心,则反薄而归厚
以己而体物,天地之塞,吾其体也,天地之帅,吾其性也。
民,吾同胞;
物,吾与也。
仁远乎哉,我欲仁,斯仁至矣。
然则以仲恕字子,固将矫子之偏而归之全者也。
《语》曰:『有一言而可以终身行之者,其恕乎』!
请因以为赠」。
代重修大成殿 宋末元初 · 俞德邻
 出处:全宋文卷八二八五、《佩韦斋文集》卷九
润有学自始逮今,兴废不知其几也。
宋太平兴国中,复建庙学;
南渡初,废为垒舍;
绍兴丙辰,燬于兵,而大成殿之焚撤者过半矣。
戊午守臣程侯迈经缉之。
壬戌守臣刘侯子羽增创之。
越九十馀载,嘉熙戊戌吴公潜以阃臣尹釐兹土,始议缮修,距今又三百三十有甲子矣。
风雨漂摇,鸱鼠巢穴,木腐瓦落,不足以揭虔妥灵。
至元己丑,某谬以迂疏,领兹学事。
至之日,齐遫奠谒,俯仰顾瞻。
退而思之,世之学孔氏者,必斥佛老为异端。
今郡国不过一孔庙耳,而梵宇琳宫,棋布天下,兵燹后,狭百堵之侧陋,搜瑰材以究奇,邃殿延阁,连云切汉,丹雘金碧,炤烂崔嵬,至与太紫俪美者不少也。
而吾夫子之庙,像设䵝昧,采饰陊剥,右平左墄,将就毁顿,吁,可嘅已!
吾夫子祖述尧舜,宪章文武,与天地同其覆载,与日月并其照临,王畿辟廱,昭祀显配,自天子而下,北面拜跽,荐盥之具,粲穆布列。
彼侯拜庙貌,或崇或卑,何足为吾夫子损益,然佛老之徒经营缔构,求所以尊事其师者不懈益勤若此,而吾徒乃坐视孔庙摧败毁圮,揆之私心,安乎否也?
至如斟酌岁计,铢积寸累,抑岂无什伯之赀以佐土木之费?
玩漏忽欹,藐然不加之意,是岂学孔氏而尊孔氏者哉!
某为此惧,儳焉不能终日,思撙浮费而一新之。
岁且荐饥,士腹弗果,徵工僦功,卒愆于素。
岁辛卯,仅获一稔,教养外,薄有馀赢。
适际圣天子特朌诏旨,申崇儒教,许以廪稍之入理庙庭,赡衿佩,有司勿问出内。
某祗帅诸生,隃望北阙拜舞,称万岁寿。
白廉使,乃告郡侯,乃请于提学司,议以克合,鸠匠虑材,俾正录直学分董其务。
凡盖瓦之破毁者完之,级砖之錎缺者甃之,栋梁桷榱之腐桡朽蠹者一切易之。
门窗阑槛,必整必饰,裛以藻绘,文以垩朱。
玄荫耽耽,渥彩炜炜。
比仲秋释奠,而神栖法庭,焕然非复旧观矣。
是役也,为工若干,糜钱若干,米若干。
顾某齳焉暮齿,弱于才,劣于力,何能以亢兹任。
钦惟沚莪乐育,泮藻沾被,翼翼孔庙,得以完旧而益新,归美报上,虽百《天保》之诗,不能模写万一。
某也幸逭旷瘝,行以善罢去,何敢忘,因述梗概,以告于同志者。
若夫记其颠末,使后之人嗣而葺之,固尝撰书贽币请于紫阳方侯矣。
文至,勒之坚珉未晚也。
侍读尚书方公墓志铭至元三十年三月 宋 · 文及翁
 出处:全宋文卷八二○七、《蛟峰外集》卷三
公讳逢辰,字君锡,其先河南人
远祖纮官吴中,避新室乱,因家于丹阳郡歙之东乡,今淳安县是也。
孙储汉和帝时贤良方正,对策第一,仕至太常洛阳、黟侯。
窦宪,弃官去,或见其皓鹤自随,呼为仙翁。
远孙曰上贵府君,唐僖、昭时隐德弗仕,教授乡里,其徒号曰静乐先生
越十一世生参谋公,力学笃行,记问该博,乡人尊敬之,号耐轩先生
子三人,公其长也。
公天禀卓绝,自幼刻苦务学,夜诵彻旦。
诸子百家之书无所不读,而会归于周、程、朱子之学。
其所为文家传人诵,士林素以魁彦期之。
淳祐九年己酉,乡举以梦魁名预首选,明年中省试第一等,理宗临轩策士,以公所答敷陈鲠亮,擢为进士第一,御笔改今名,昭异渥也。
公感激上恩,方在期集所,闻二豸冠忤宰相郑清之,相继去国,善类摇动。
适遇雷变,遂叩阍上书,其略曰:「伏睹御笔以雷发非时,避殿减膳,恤刑狱,而独无求言一条,天下怪之。
中外传闻以庙堂为监谤之阱。
所贵乎大臣者,以道事君,不可则止。
君嗣未定,大臣不能赞之;
土木方新,大臣不能诤之;
货臣聚歛,大臣不能禁之;
敌国佯遁,大臣无以备之。
颠而不扶,危而不持,则具臣而已矣。
闻大臣屡疏丐閒,而未可其请,留之者愈坚,攻之者愈众,乃所以为大臣甚天下之议,非所以爱之也」。
疏奏,上优容之。
初补承事郎佥书平江军节度判官厅公事。
公莅事勤恪,提刑潘公以臬事咨决,知其远到,深器之。
吴中有和靖书堂,郡请公领学事,初讲太极,将《图说》分作五节,发明濂洛蕴奥。
宝祐元年甲寅,以秘书省正字召入。
海州丧师,淮阃以捷闻,物论沸腾,公叩阍上书,有曰:「伏睹御笔以海州之捷降诏奖谕,道路疑之,得以谤陛下以曲行赏矣。
海州之败,三尺童子皆能言之,而帅臣抗章来辩,徒以一去恐朝廷,直欲以败为胜,道路传播,莫不羞之。
今曲徇其请,又诏奖谕,岂陛下不知而受其欺耶?
彼国忠之欺其君,为固宠也,天下国家之安危彼不恤也。
今富贵操柄,陛下自有而自欺,欲何为耶?
为陛下谋者,何不降诏以督励之,曰『朝廷好官爵,汝为之;
天下大富贵,汝享之。
四郊多垒,汝欲以敌遗君父,将安之乎』?
此诏一下,彼敢于言去,臣不信也。
阳城有言,脱以延龄为相,臣必取白麻坏之。
学士院果降此诏,则祖宗三百年涵养,缙绅中岂无阳城乎?
臣甚为天下国家羞,辄痛哭流涕之。
臣愿陛下急收回御笔,犹可解万世之议,掩外国之笑。
借曰万世之议未暇恤,则四邻笑我,何以立国乎」?
公此疏为制阃贾似道发也。
二年乙卯春,除校书郎
时上总揽权纲,威福有窃弄者,储君尚幼,公怀隐忧,上疏有曰:「当大本犹豫之,岂无旁睨蜉蝤之撼。
甫、节之燄燄,难度其心;
平、勃之屹屹,当其后」。
又曰:「天下有贫州郡而无贫太守,有贫国家而无贫邸第,南司贫而北司之应奉不贫,百姓贫而缁黄之窟宅不贫,如此类者不可枚举。
至于挟小才以济大贪者,于陛下之近亲有依凭焉,于陛下之宫中有承受焉,于陛下之左右有游誉焉。
专以伺陛下之好恶喜怒以媒其身,陛下得之于左右之游扬者,曰某人能也,某人廉也,然后出自圣断而用之,或畀以麾,或授以节,曰:『吾自除吏也』。
而不知西园之谐价固有从旁而窃威福者矣」。
又曰:「京师国家之根本,王畿四方之命脉,此天下所恃以为国者。
京有尹,畿有漕,所以使培护根本、爱养命脉也,岂愿其拨本根、戕命脉以便吾之私哉!
迩年之为是官者,失其设官之本意,不过为阍竖辈一大承受耳。
无名宣头,真伪莫诘;
非时取索,隐匿莫稽。
亲密之地,惟恐浸润之易行;
严邃如天,谁敢执拗以取祸?
仇士良之教其徒曰:『天子不可令閒暇,暇必观书,见儒生,又纳谏,智深虑远,吾属恩且薄而权轻矣。
莫若以财货声色蠹其心,使无暇更及他事,然后吾辈可以得志』。
今此曹遑遑汲汲为陛下经度,前之藻棁未休,后之丹雘又起,陛下方以其小心办事动适吾志,而不知此正仇士良之策也。
帅漕两司,疲于应奉之不给,帑库赤立,廪如垂罄,职此之由。
万一畿甸之内有一旦警急,不知陛下何所趋办,何所倚仗乎?
是可不急救两司之贫乎?
如将救之,愿断自今日,止营缮,省宣索,刬刷两司不急应办之空名悉停罢之,左右并缘需索之有例者悉阁之。
扫除蠹冗,先自此始,然后可以责两司之培护根本,爱养命脉,以为缓急之备也」。
三年丙辰夏,上疏有曰:「善处急者不以急而震天下,亦不以暇而愚天下。
夫天下之势固不可以激,尤不可以媮。
势急矣,吾又示之以急,则失之激,故不容不暇以压之。
此所谓暇,岂真暇哉?
当为皇皇之急,不当为悠悠之媮,然后可以暴白于天下,曰:『吾所以示不迫之暇者,非愚天下也,不敢震天下也』。
古之谋人国于江左有为之者矣。
莫窘于淮淝,而谈笑于奕棋;
莫迫于新亭,而从容于就席。
此之谓不以急而震天下。
外示谈笑,内必有以神其指授之略,而收轰雷破柱之功;
阳示从容,阴必有以伐其壁后之谋,而折其飘风怪雨之势。
此之谓不以暇而愚天下。
夫安则曰安,危则曰危,迫则曰迫,纾则曰纾,何为翕张阖辟哉?
世变日激,天下之事不可以直遂,故处急则必以暇,处暇则必以急。
不然,吾能为晋人之急,则天下之忧端未艾也」。
又曰:「天下者使吾有以自谋可也,不可以邻国之存亡为安危;
使吾有以自备可也,不可以敌国之缓急为喜惧。
以邻之存亡为安危则病于依,以敌之缓急为喜惧则病于制。
善为谋者不依于人,善为备者不制于人。
茍不以我之未及谋、未及备者为第一义,而遽以彼之存者为安,缓者为喜,万一邻敌阳示安枕以绐我,而假敌以道,脐可噬乎?
胡不赫然一怒,移其揣摩他人者而自谋自备乎?
进退伸缩无不由我,固不必以邻国之存亡觇敌国之缓急也」。
时阉宦导上以土木湖山,工役大兴,公疏又云:「今与敌对境,我无一日谋敌,而敌无一日不谋我。
彼之所筑者金城铁壁,我之所筑者土妖血山;
彼之所筑者夺我之地为之,我之所筑者夺民之地为之」。
又极言:「备边之事,以必争之规模而夺浮光,然后可以全两淮而保长江
以必死之规模而守樊襄,然后可以拒光化而全江陵
大淮之犹可守可耕者,以犹有一线河也,今乃涉河而筑浮光。
光乃吾户内,若其屯于斯,耕于斯,生聚教训于斯,则日夜出骑以挠我,淮东西俱不可耕矣,虽坚城闭壁,而坐为禁制,不得动矣。
为吾之计,当勉谕淮阃,尽力以争浮光,毋使彼得以久其耕而牢其巢,则两淮犹可安枕也。
万一樊襄不牢,彼反夺而巢之,则江陵孤注尚足恃哉!
为吾之计,当择荆之猛将,责之以必死之规模,守樊襄则北可拒光化,而南可以全江陵,一则思所以夺其地,二则思所以争其民,则对垒之胜负决,当在此而不在彼矣」。
公此疏真救国之活剂也,奈何不见听用,以至于亡,人邪!
天邪!
时内竖纵横,日以滋炽,御史洪天锡劾之不行而去,公即移书宰相,勉其行申屠嘉之事,又抗疏援膏上肓下二竖为喻曰:「台臣劾二竖,欲为国家早去厉鬼,非有膏上肓下之难也,而陛下不行其言,岂陛下自爱其国,反不如爱二竖之甚乎?
汉唐之季,建置天子在阉竖掌握,罪大恶极,朝廷不能诛之,天下必有起而诛之者。
汉之宦官陈蕃、窦武争之不胜,并州之将操戈而殪之;
唐之宦官宋申锡攻之不胜,河中之帅移兵以屠之」。
又曰:「小人之在君侧,其操心何所不至,其所以不敢动于内者,盖有所惮于外。
若外不足惮,则此曹无忌惮之心生。
无忌惮之心生,则无君之恶动矣」。
言极激烈,上不悦,公遂称疾求去。
是时丁大全台长用事,欲钩致诸贤,公见几而作,谒告径行。
丞相董公槐劝公不必远引,公曰:「丞相且自照管」。
越数月,董果罢斥。
四年丁巳,除著作佐郎,台论以公不合擅出关,寝新命。
讷斋程公元凤拜相,首以公荐,上曰,姑与外庸。
未几除知宁国府台臣以交游学舍论罢。
公自乙卯弃官归,杜门却扫,潜心于《易》,召之不赴。
开庆元年己未大全罢逐,相位无肯当者,内地汹汹,上以海阃彊起履斋吴公潜,踰月入相,收召善类。
著作郎召,明年权尚左郎官
是时丁党虽黜,六贼尚存,国博徐庚金等相继上书乞诛六贼以谢天下。
时上外迫边警,内蔽六贼,宣谕吴相不当汲引庚金等,议论纷纭。
吴相榻前抗疏,其略有曰:「强敌入我堂奥,奸党犹在衽席,外庭纷纷,盖为社稷。
陛下若以正人不当收召,则是君子不足恃,六经不足信,而孔孟之道可废。
万一宗社倾摇,恐天下后世书之曰:亡国自臣作相始」。
上为之歛容,隙由此开。
先是,鄂渚危急,似道提师江陵,密奏欲请下流兵权,上以问宰相奏鄂以上既属似道,鄂以下宜属赵
上不从,径以下流兵权并听似道节制。
时上与贾密往复,外廷不得预闻,以宰相不知边报为罪,夜半片纸,忽从中出,吴潜除职与郡,中外惴惴,谓必有后命。
公上疏,略曰:「臣闻圣人之好恶是非与天下为公,不宜与天下立异。
好恶是非者心也,圣人之心本与人,岂有与天下异者。
然一人虽至眇,而九重至尊也,万钧至重也,天下虽至众,实则至微也,至贱也。
以至微至贱之好恶是非,而反有时与圣人异焉,以常情观之,万钧之重,九重之尊,岂不能与之立异,而自为好恶是非以与天下角一胜哉。
而圣人则曰,不敢咈百民以从己之欲。
明目达聪,询谋咨岳,进善有旌,敢谏有鼓,诽谤有木,衢室有问,总章有访,谋之卿士、庶民,谋之邦君,御事盘庚之恳恻,多方多士之委曲,凡一政一事之取舍,断断焉不敢自决,必需民之肯而后为之。
圣人岂畏天下而徇之者?
盖天下之所同好而我独恶之,天下之所非而我独是之,则为人上者其好恶亦难知矣。
大抵上易知则下亲,上难知则下畏。
下亲上则上安,下畏上则上孤。
故主道莫恶乎难知,莫危乎使天下之畏己」。
又曰:「窘急而求之,一缓而遣之,号呼而进之,一唯而退之,旁观沮缩,何以作人任事之气」?
上问为谁,公捧疏敷奏,言辞恳恻。
又奏:「臣疏不敢直指,惟陛下曲回天怒,以安中外」。
上首肯至再。
下殿纳副,缙绅六馆莫不传送,而榻前欸密之言,外廷无闻知者。
呜呼,曲江公不留而天宝之乱起,司马公不存而元祐之治衰,正人君子之出处,国家社稷之存亡系焉。
公此疏盖有见于此矣。
未几,似道入相,台臣希旨论公,罢职。
徐国博以书来招公开讲于婺之书堂,生徒从游者数百人。
景定辛酉除知婺州林光世希权臣意,以外台劾寝新命,公遂即家创塾以私淑其徒,屡年而后成。
寻除知嘉兴府,以论罢改知瑞州
及考,又以论罢,去之日,一郡如失慈母。
咸淳元年乙丑度宗登极,以司封郎官召,辞不允。
上在东宫,久闻公名,一见甚喜,将大用之,除兼国史院编脩官、实录院检讨官、兼直舍人院,上疏乞举行天圣绍兴之诏,命朝臣为知县,重其事权,当如胡安国之言,专以均田税、正版籍、均力役、劝农、崇孝悌、训士卒、除盗贼、为考课之法。
旨从所奏,后沮不行。
寻除秘书少监,再除起居舍人
三年丁卯信州军乱,以措置军粮失宜,录事参军遭其凌辱,乱卒白昼持军器,一城汹惧。
上除秘阁脩撰、江东提刑
公闻命就道,及境,或者来言城中近事,劝公勿入城,偃旌寂鼓而过,公付之一笑。
到城下,即日单骑入州决狱,一城肃然。
于是密戒能事者馆于信州,尽得乱卒姓名,密调诸寨锐卒,擒其渠魁,及其馀党,悉置之法,而叛卒平。
上褒嘉之词曰:「仁宗朝有若韩琦进士第二人,平日循循,逮帅真定,悍骄挺乱,独凝然不动,举士卒而歼焉。
谓儒者不知兵,可乎?
尔以伦魁司臬,会上饶有脱巾之变,乃能密伺奸谋,卒草薙而禽狝之,可谓儒效章章矣」。
公断狱如神,两造在庭,戒吏勿挟持,虽田夫樵竖必引至案前曲尽其情,每事如此,行之不倦,故一路无冤民,盗贼屏迹。
公治事少暇,必至鄱江书堂与多士讲书,延见朋友问政,问政堂乃公所建也。
公以教化为急务,曰教化行则狱讼简矣。
拨田养士,招集生徒,教人以进学下手处从躬行上起,从人伦日用上起,悉以朱子之学推广之。
明年,除江西转运副使,有献策于堂者,请以铜钱一当十行之天下,似道委公自江西行之。
公抗言其不便,议遂寝。
市籴翔涌,公发米平粜,赈济饥民。
江西民苦和籴之害,申朝省蠲免。
郡有女妖以左道惑众,邻境数州之民十百成群踵门徼福者不绝,积有年矣,公杖而流之,由是遂息。
治事之暇,必至东湖、宗濂二书院及府庠,与士友讲论明辩而笃行之。
漕廨后有莲池数亩,公筑屋其上,扁曰「君子堂」,取濂溪爱莲之意。
公所至以讲学为急务,士师其道,吏畏其威,民怀其德。
五年己巳,郊礼成,列爵开国男食邑三百户,除权兵部侍郎、同脩国史、实录院脩撰、兼侍读
上日御经筵,虚心问道,公每事启沃,所以格君心者多矣。
上眷隆渥,问公读书聚徒之所,奎画昭回,赐名石峡书院赞书曰:「近进士一科,文章盛而古意衰。
卿以儒硕创家塾,以程朱之学淑其徒,朕甚嘉之」。
七年辛未,典贡举竣事,除吏部侍郎
丁母令人忧去国,哀毁至。
服阕,除左侍郎,辞不就。
贾相国十六年,而公屏居十馀年。
德祐初元,除公荆湖四川宣抚司参谋官,以父命辞,遂颛侍汤剂,绝意仕途。
寻除权户部尚书,改礼部尚书,皆不拜。
是年夏丁父忧,公力疾负土营葬,惟恐不及。
未几乡寇不靖,焚荡官舍民居,公居室虽毁,而书塾岿然,劫火之外,避地来归。
命子梁等洒扫文庙,脩葺书院,廊宇斋序,日与生徒讲明脩己治人之道,若将终身焉。
公嗣往圣、开来哲为己任。
考之年谱,公生于嘉定辛巳九月二十九日午时,卒于至元辛卯正月初三日申时
遗言以深衣殓,不尚异教。
晚年隐居之日多,著《孝经解》、《易外传》、《尚书传》、《中庸》、《大学》注释凡若干卷,刊于家塾。
公平生得力以格物为穷理之本,以笃行为脩己之要。
故其教人也,读书有法,劝戒有条,凡登公之门者皆有用之学。
时士风不振,所至颓靡,惟公之乡党衣冠如故,皆公之力也。
公性和而介,胸中无物,磊落如青天白日,天地元气聚于公之身,浑沦醇厚,不见涯涘。
其接物也,不事察察而自不可欺。
人物魁岸,声如洪钟。
至老观书,夜分不寐,视世之富贵利达、纷华盛丽蔑如也。
待诸父昆弟子侄悉皆如一,待亲戚邻党皆尽其情,一以至诚及物,所以人皆心悦而诚服也。
曾祖汝翼,赠宣教郎
妣任氏。
祖谦,赠朝散郎
妣童氏。
父镕,累封奉直大夫两淮制置大使司参谋官
妣邵氏,封太令人。
公娶邵氏,太令之侄女也,累赠令人,理家处己、待族御下皆有法,公遂得以专意于学。
男子三人,长梁,前太学率履斋生;
次栋、次杰,习儒业。
女子三人:长德纯,适前脩职郎、无为军无为县主簿徐敏中;
次德恭,适前武学贵谋斋内舍生项雄飞;
德温
孙男二人;
合孙、德孙。
谨卜以至元癸巳三月二十九日乙酉安厝于淳安县南之安溪
于虖!
司马文正公曰:「吾与范景仁兄弟也,特姓不同耳」。
抚今怀昔,岂忍使伐木之音寥寥亡闻,乃按事状而系以铭。
铭曰:
猗欤先朝,以儒立国。
道理最大,继天立极。
于穆理皇,道久化成。
观乎人文,理学大明。
上章掩茂,如日正中。
九宾胪唱,魁首擢公。
廷策万言,具在国史。
屹立朝端,凛凛奏疏。
排奸指佞,责难谓恭。
尧仁如天,黯直亦容。
麾节所临,仁声义气。
经济之才,公辅之器。
天步孔艰,归欤石峡。
著书满家,经传史册。
驰旌之招,循墙以避。
臣心惟一,帝临无二。
我之于公,志合道同。
熙明启沃,相勉报忠。
公之云亡,孰不流涕?
千里而遥,编示状志。
不泯其实,而系以铭。
刻之金石,炳若丹青。
陈逢春肖轩说 宋末元初 · 文天祥
 出处:全宋文卷八三一八、《文山全集》卷一○
陈逢春景茂,芥轩先生之子也。
芥轩名凤,官至朝奉郎、监行在丰储仓。
其为人刚直有守,与赵东野齐名于玉虹翠浪间。
平生游吴履斋、包宏斋、严华谷诸公之门,诸公器之不置也。
未及用,不幸蚤世。
景茂幼孤,长而有立,自号曰肖轩,有志乎其先人也。
夫孝者善继人之志,善述人之事者也。
世之所谓狼疾人不肖子,岂其性然哉,志不存焉耳,志之所至,事亦至焉。
夫肖之道亦不一矣。
奋建,肖其性者也;
谈、迁,肖其业者也;
彪、固,肖其文者也;
羲、献,肖其书者也;
环、颋,肖其位者也。
凡为人子者,苟有一节不忝乎其前,其亦无愧于名父之子哉。
《蛊》初九之《象》曰:「干父之蛊,意承考也」。
《易》之所谓意,景茂有之矣。
《书》曰:「若考作室,厥子乃弗肯堂」,景茂必无是也。
尚勉旃哉!
其五 南宋 · 冯坦
 押元韵
飘风惊日月,落叶满乾坤(呈吴履斋
城山林艾轩 宋 · 方公权
七言律诗 押元韵
履斋早岁及朱门,末后通家得艾轩
德义远从王父父,典刑愧忝外孙孙。
世无前辈吾安仰,师有传人道始尊。
欲问先生游历处,庭前老树或能言(清郑杰《闽诗录》丙集卷一五)
嘲时事(清区作霖同治《馀干县志》卷一二题作《嘲贾似道》) 南宋 · 熊朝
七言律诗 押歌韵
近来西北又干戈,独立斜阳感慨多。
雷为元城驱劫火,天胡丁谓活鲸波。
九原难起先生死,万世其如公论何。
道过雕峰休插,想逢宗老续长歌(《山房随笔》卷一 《山房随笔》:吴履斋)开庆之变再入相,言者附贾似道,描画弹劾,贬循州而殂,饶州熊某嘲之云云。)
翻香令 题赵意田倚楼图 清 · 厉鹗
 押尤韵 出处:秋林琴雅一
断云依水晚来收辛幼安。)
几行征雁下汀州赵旭。)
江之外吴潜。),山之麓王特起。),好江山、何事此时游周密。)

醉香空断楚天秋冯子振。)
故人多在玉溪元好问。)
尊前月(沈会宗。),闻遥笛吕渭老。),这风情、都属赵家楼黄升。)
万编修经将往明州修志过予追访旧事述长句答之兼以送行 清 · 杭世骏
 出处:道古堂诗集卷四
勾章太守儒术吏,欲以文藻辉山川。
鄞鄮三县询故老,孰克称任无愧旃。
青衿诸生六七辈,群游于校峨其冠。
佥曰太史九沙叟,里号硕德称耆贤。
皇舆图表受诏撰,一统方略奉敕编。
自来鸿笔光史院,矧此志乘辞为难。
闻人岂无夫己氏,轶材讽说不足诠,未若叟也撰述卓可传。
叟今七十刚华颠,两目炯炯精神完。
娄机字源洪适释,擘窠运腕如云烟。
先人传经角岳岳充宗先生著有《学礼质疑》《仪礼商》《周官辨非》《礼记偶笺》《学春秋随笔》。),季父读史腹便便季野先生著有《南宋六陵遗事》《庚申君遗事》《历代史表》暨《明史》三百卷。)
著书等身惧放坠,叟也一一誊写工雕镌。
纪元之考瞭指掌,功与史表同精坚(《纪元考》一卷,括历代运历甚晰。)
四明文献郁选首,造庐而请何疑焉。
太守撰日具书币,涉江命使恭且虔。
叟承礼命夙当发,高轩过躏蓬蒿园。
诱我腾说溯前志,黄绸煖割朝来眠。
张津姜屿之书不可觏(津撰《四明图经》,见《宋史·艺文志》。屿撰《宁越风物志》,见《文献通考》。),为叟略数杨张前成化时,郡人杨实修《四明郡志》,嘉靖时大司马张时彻修府志。)
宝庆纂历岁丁亥庐陵胡矩庆元
属其乡人参军(序称「赣州录事参军罗浚」。《直斋书录解题》云:胡矩仲方为守,罗浚其乡人也。),甄括明事县国门。
先以郡志后六邑,刻画城郭图厢关(其书《郡志》十一卷,《鄞志》二卷,《奉化志》二卷,《慈溪志》二卷,《定海志》一卷,《昌国志》一卷,《象山志》一卷,府境、县境各治皆有图,咸淳年刊。)
厥后卅载暨开庆,丞相臣潜来旬宣。
军防水则以次定,经制税赋兼牢盆。
嘉禾绘献民气乐,老谋忧国何时谖。
门生曰锡曰应发,承命执笔校秘文。
诗歌自可勒琬琰,例以志体稍殊悬开庆改元吴潜丞相领郡,复续修《四明志》,民政、兵防、士习、军食别自为,以补前书。又立水则,自撰《平水则记》刊石。门生庆元府教授梅应发、沿海制置大使主管机宜文字刘锡编次,末附诗词四卷,予谓于体不合也。)
自宋讫命更延祐,袁桷方领编修官
本之二志著其概,参之七观究其原王深宁应麟著《四明七观》,钤括郡之掌故为注释。延祐三年袁学士桷复修郡志,采其文冠于《艺文考》。)
谁其续者垂不刊,猗惟王侯元恭捉翰遒如椽。
其间首尾称大备,一代兴废略可言至正时郡守王元恭修延祐以后事,凡十六卷,称《至正新志》。)
前明内府不收弆,文渊坠简终沦湮。
天一阁范碧山全,家有善本颇自专,叟当檄取诃豪顽(宋两志皆宋刊,元两志亦钞本,明代文渊》《内阁》两目皆不载,海内藏书家亦无有齿及者。宋志惟予友全祖望家有之,故予得见。元志则天一阁范氏所藏也。)
荥阳南山堇山氏,邦有黎献摭捃勤。
或鞶绣藻采而有耀,或大雅宏达而不群荥阳外史郑真南山先生黄润玉堇山先生李堂,各撰《四明文献志》,先次其行事,后列著作。)
其书同异具可核,叟今何不重探论(郑、黄止载郡人,李则并次名宦。)
抑吾又闻杲堂李翁于叟为先友,高文煌煌称大篇。
传甬耆旧一十卷,能事直欲追古欢(郡人李邺嗣胡文学本《四明风雅》诸书。裒集甬上耆旧,自汉至明末,定为诗史,邺嗣为撰传。)
叟今凡例一本此,发幽表微畴谓不然。
方今圣主一寰宇,睿算尤重海与边。
三韩直达岛倭接宋时高丽贡道由明州上,见《宝庆志》及《范石湖集》。),东南防守筹宜先。
舟山负隅归版籍,时清喜停赤白丸。
庙谟议此设重镇,厥饷几何兵几千。
叟宜条晰陈要害,宏论亦可销戈鋋。
郡人聘修古有例,书法郡守名牵连(其在吾浙,嘉兴闻人硕德修《嘉禾志》,德清谈钥修《吴兴志》,山阴陆游修《会稽志》,天台陈耆卿修《赤城志》,皆宋志之表表者。)
上奏天子制称善,撤膳或赐兼珍筵,叟今决去无迁延。
雪花席大蔽江水,乌篷船低压两肩。
行幐辚輑恣捆载,湘东斑管胶东笺。
阿育王山考古佛,丹山洞天寻真仙。
搜奇直抉图经秘,采隐不遗声闻禅。
白头自草内舍帖,归告先墓封树寒。
焜煌家乘述祖德,玩鹿亭古泽永绵(玩鹿亭先生高祖鹿园都督所搆,因以名集。)
寒厅拥堵看秉笔,一笔一削孰敢干。
鼠须疾挥不及冻,墨沈肯受冰霜怜。
走愿传钞备书吏,微名亦得流丹铅。
不朽盛事会有缘,此意只恐天公悭。
呜呼,此意只恐天公悭。
野翁禅师塔铭 宋末元初 · 牟巘
 出处:全宋文卷八二三六、《陵阳先生集》卷二四、《雪窦寺志》卷六上
始予闻野翁为《本论》,疑焉。
及观其所谓本,则曰「吾宗本漕溪,漕溪本达摩,心传面命,具有先后,其传愈远,支派互分,然本未尝不一也」。
野翁一本乎禅,故有此论。
且深以竞华逐末为世戒,在其法中,庶乎知本矣,其何疑于是?
野翁之葬且三四年,其徒即是、因是来自鄞越,以觉恩上人所次遗事,求铭厥藏。
按师讳炳同野翁字也,越新昌张氏。
嘉定癸未,年十一出家,投邑之大明寺僧大轰为师。
端平乙未,祝发受戒。
夙具聪敏,有志于道,负笈从台东宪法师天台教。
居数岁,弃所习,复从大轰。
轰课之特严,其长而克有成者,轰之教也。
端、嘉以来,吾蜀痴绝冲公、无准范公倡道东南,学者倾向,皆愿为之徒。
师首从痴绝于天童,一见刮目。
坐数岁,有警发,乃之径山见无准。
时问道者肩相摩,师年最少,机最捷,无准亦骤进之。
又数岁,往造济大川
之宣明,举腊月火烧山话拟对,竹篦杖之,当下有省,因留不去。
川本灵隐,以为书记,力辞,且荐归云度、禅云盛有词藻,人多师焉,让焉。
掌记
履斋吴公判郡,知其人,俾出世。
自大慈迁延寿,又迁香山
丙子,屏迹雪窦,静阅世故。
会杖锡逊席,不得避,一住十二年,靡怀不在乡里。
剡川自更兵火,积骸满野,即收聚焚化,殆有万数。
设水陆大斋于石佛寺前,广为说戒,惠及枯骨矣。
山多虎豹,人家小儿,横遭咀咋,作《驱虎行》,声其恶而去之。
虎岩灵隐愿以师补藏,至则大新僧堂及诸寮舍,学徒四来,振起遁庵、密庵时气象。
无锡官河,客舟一日而覆,溺者三十八人。
师悯之,斲石为尊胜幢六级,其长一寻有半,自为铭,刻而立之洲渚之上,施食设以拔沉冤。
三年东归,游双径、云峰,有遁堂舍盖意。
亟微服还杖锡,扁其室曰「晚泊」,闭户书《法华经》,有「老来非厌客,静里欲书经」之句。
雪窦虚席,众谓无以易师,因共举师。
育王亦争欲得师,不能夺。
寺榜「应梦名山」,昭陵所感,穆陵所书,号为胜处
师益喜得此,虽岁苦缺食,两持钵浙右,不惮也。
用宾礼延致东岩石公,相得欢甚。
它日行寺东偏,岩谓师:「盍遂即此营菟裘」?
既成,家性存之巽书「寄幻」二字揭之。
挹乳峰珠树雪瀑,映带左右,师往来游憩,禅宴其间,随化委顺,意甚自适。
壬寅八月十一日,升堂语众,劝厉极慈切,盖自别也。
众请留偈,笑而不答,至夕而逝。
越七日,奉全身葬寄幻,遂塔焉。
寿八十,腊六十八。
度弟子若干人。
师为人宽厚笃实,病者与药,贫者周之,随意作佛事。
不藏人善,片言只字,称道不容口。
文集十卷,该淹经史,诗偈尤洒落。
每升座记禅人骚语,联络贯穿,总为一说,而条分缕析,各中肯綮,颇效痴绝云。
周伯韬、家则堂、文本心、黄东发、舒阆风,咸与之游。
予谓:「野翁立谈不忘本,临行不留偈,遗戒不茶毗,塔而铭之,岂师意乎」?
其徒曰:「是之谓寄幻」。
铭曰:
一切世界,及一切法,无有坚固,幻依幻灭。
幻既俱空,所寄何地?
而复于何,寄于所寄。
幻则非寄,寄则非幻,强立名字,未离二患。
欲问寄幻,寄幻久寂,瀑流千丈,雪峰之侧。
幻为奇观,砰处溅雹,凡有耳目,如梦斯觉。
乃刻坚珉,与寄幻对。
幻身何在?
法身不坏。
宁守杜君过扬来询里社近状 其七 清 · 全祖望
五言律诗 押歌韵 出处:鲒埼亭诗集第七卷
江湖分表里,堤隁惠民多。
黄鹄谣应念,犀牛石未磨。
间情及洲岛,馀事足弦歌。
一自履斋后,时亭谁复过。
山心记 宋末元初 · 刘辰翁
 出处:全宋文卷八二七四、《须溪集》卷五
罗君斗雷自号山心,以书抵余曰:「昔者吾尝游矩堂、履斋间,未尝不朝夕见也,未尝不为余记也。
当其相时则有所不暇也,及其归也,则又有所不暇也,今以属之子矣」。
矩堂董丞相槐履斋吴丞相潜也。
嗟乎!
二公者非不暇为子之山记也,意者亦欲为子之山而不可得也。
尝试言之:方矩堂为北衙所逐,载车匆匆,如晁错过市,其平时非无东山之志,而狼跋其胡,晼晚至此,林惭而涧愧之矣,如履斋海上,复何可胜道哉?
赞皇牢头之恨,虽无穷愁之作,而英爽逼人,怀之流涕,殆梦寐不忘平泉木石也。
当二公柄国,岂其有一日钟鼎之乐,而晚节末路,陷世大僇,丁沈贾踣,江断国亡,而后姑孰之滨,敬亭之墅,争二公为重。
然反其所自生,皆不能无老颍之憾,则二公之于山也,非无心也,虽谓之无山可也。
子亦知之乎?
子之山也,子之乐也,此矩堂、履斋昔者有之而不能得者也。
虽然,客翘林、观东阁,虽无中书,无尺一责,然日暮而白云飞,夜中而啼鹃血,盛年抚剑,浮沉宾主,欲隐则不能,欲决绝则不可,于其时,老是乡也,得乎?
吾今与子莽苍四顾,岂惟矩堂、履斋之不作,而薇歌不任,掩面道穷,欲去是山也得乎?
是山之心不心,系乎时之我不我,槩谓之无心焉可也。
虽然,山无心,今之不可得而疏者,即昔之不可得而亲者也。
子隐几而观之,青青者亦有语乎?
天地之气,百年而一为人,数百年而一为公相
其为丁为贾也幸而不出乎我,而为董为吴者亦幸而不至乎子也,则夫山者非今世之贫贱交乎?
则其莫逆而不可解也决矣。
虽然,佛言过去心不可得,今吾欲求子之山之心于今而不可得也。
子欲语余以其今邪,则已属之过矣。
夫心是山者,山未忘也;
若身在世间,则予忘之矣。
子以为山一心邪,则山之心而非子之心矣。
盖山怜心,彼以其无心也,故怜心。
尝试往问之,亦必谓吾言然。
鞠华岩墓志铭 宋末元初 · 刘辰翁
 出处:全宋文卷八二七五、《须溪集》卷七
去年春,客有自东来者,以取得书籍相问遗。
中有《华岩讲义》一编,视其篇质而辨,攻其理法而不争,考其人鞠氏,本吾乡人也。
予于是心识之矣。
居数月,豫章鞠升孙求铭其先人甚恳,余固昧其由来,取行状读之,华岩也,前客殆非适为之地耶?
然升孙橐其遗文,乃无《讲义》者,而客并队其吟藁数篇,因得信其壮游至老与所尝贽谢知己,异哉!
鞠氏多吉人。
永丰有华岩,讳岩字骧父永丰西门里人也,去吉留洪
少慕师友,母死葬,为人,倚墓筑庐,种鞠绕岩,曰:「吾姓吾味也,号鞠花岩,俾岩我如呼名」。
异日履斋吴丞相字之,然学者喜称华岩。
逮事包宏斋之先人克堂,而宏斋又谓其从象山之子荐堂久,说经极自得,而不为新巧以乱至当,故愈近不厌。
程讷斋尝称其律己严,事亲孝。
二三公非往往谀布衣者,至吴丞相尤厚。
尝受白金买木,即以嫁葛氏孤女二,官之校尉,以觅举几得而失者四。
吴丞相当国,始得举,亦不第。
繇其所弃,以得举若第者不必其报。
晚得山地百亩而食之,高松万株,耕云种雨,自谓樵苏织纴,盘饤粗备。
门径郁盘,栽花补空。
家临孔道,饭刍送日,山人夫妇豁如也。
子娶陈遂初侄女,遂初其门弟子。
咸淳德祐之间遂初之名节高世,隐然有相高者。
其平生言论,于朋友讲践犹多不满。
倦窗谈枕,教人以治生用智,风流疏伉,海内知名者无不爱。
而与曾苍山为诗多。
乡校前席絷维不听去者,先后帅漕逾十年。
东湖,植门径。
最后理学租,犯风雪出,岁晚抵岩邑,不数宿而返。
当科举未废之前年也,犹惓惓请贡额。
三学有研知状其出语不欺世,空意足自达,强公议展,故素有山林处士之风。
尝爱昌黎王适翁婿媒媪间意,意是翁迂阔,必多谈笑可画,恨升孙不及,而谨饬过之,亦佳子也。
其为书援三代之毁誉以求问其先人,又何其独行有家法。
翁配田氏,亦人,本葛氏妇,前甲子卒。
翁自志始娶田,年四十,华岩加三,老成相遇,未尝反目,即少忤,彼此一笑,其真如此。
冠昏用古礼,家祭以季月,曰:「吾庶人也」。
于书至阴阳地理无不习,葬兆皆自卜。
曾祖某,妣某氏,葬东门坪头。
祖某,妣某氏,葬东门双桥英潭,皆永丰
父某,妣某氏,人也,葬洪之新建曰荣冈。
庆元戊午,年八十四,以某年月葬马耳山田夫人左,去家三里。
子升孙,孙某,曾孙某。
姬有鞠陶名,从手文,转名为氏。
华岩谱鞠,始燕丹师傅,复不通鞠允辈,似遗论。
入宋,祖天章待制咏则然,其后又有先整、仲谋登科,未必非族出,惜未考也。
铭曰:
苏翁种菜,东湖之上。
傥无币聘,卒以佣葬。
是翁言耄,偃蹇数相。
凄其黄花,是亦相望。
贾似道德祐元年 宋末元初 · 赵介如
 出处:全宋文卷八二八九
呜呼,履斋死循,死于宗申。
先生死闽,死于虎臣。
呜呼!
按:元蒋子正《山房随笔》,宛委山房本《说郛》󷈻四○。又见《西湖游览志馀》卷五,雍正福建通志》卷六七。
贾似道 宋末元初 · 朱清
 出处:全宋文卷八三四一
太学生朱清等蒙圣诏臣等直言朝廷阙失,钦此钦依,上书言事者。
伏廑睿虑,启訇士民。
见彗氛,顾天变之足儆;
德加諴饬,实君道之当严。
尧询舜咨,蕲壮万年之地;
韩檠董幄,宁无一得之愚。
恭惟皇帝陛下首登九五,重道崇儒,志扩万方,任贤隆相,诚百世之君也,正大有为之主也。
乾纲贵于独断,保奸适以致尤。
正卯诛而群邪贴息,仁杰用而反周为唐。
已著于前,宜鉴于后。
祖熹正心诚意之学既渥褒封,欺君误国之奸祗应摈斥。
且敌国外患,乃培植之基;
纳币割疆,实垂亡之渐。
贾似道椒房之戚,股肱之臣。
不学无术,负明君典学之诚;
恃宠而骄,坏人臣居宠之道。
春秋亡不越境者,即蹈无将;
药不亲尝者,遂加弑逆。
今以方张之胡虏,乘以委弱之偏隅,实问鼎之足忧,染指之当虑。
似道食人之食,不能忧人之忧。
以之寄外阃,则激刘整之叛国,是藉寇兵而赍盗粮者也;
以之处端揆,则致吴潜之窘死,是去贤才而空人国者也。
买公田以病民,假圣裁而变法。
引荐奔竞之路,交通贿赂之门。
使援鄂州宋京降辱,召还朝政而郝经拘囚。
会计边费而污蔑阃臣,向士璧之不幸;
闭塞贤路以凌灭儒教,谢枋得之无辜。
天怒而不知,人怨而罔觉,酿成干戈之祸,深贻社稷之忧。
当今天下,如人病羸,调其元气,培其血脉,恐不堪事,况复加之鸩毒,投之狂药,欲其不裂肠即溃腹而毙也。
臣观诸麝与虺蛇,麝知人之利其脐也,自先噬之;
虺知在母腹而无繇也,必食其母而出之。
蒙古恃彼强梁,窥我神器,秉公效力,养善致贤,犹患其不逮,况专权误国,弃贤崇奸,是病羸而下鸩毒也。
一遇元帅,瞒昧称臣,此麝之先噬也。
身蒙捷赏,祸及宫闱,此虺之食母也。
彗星之见,妖术渠作。
智可以惑君,而不可以欺天;
奸可以便一己之私,不可以掩万众之口。
国事日非,边境日蹙,傍观惶愕,伊谁之责?
愿陛下大垂日月之明,弗坠奸伪之术,亟斥似道,以安众心,无宽蔡京之诛,稔成靖康之祸,则敌人严惮,叛将归心,则羸者可腴而麝虺遁形矣。
如不验言,罪及诸生,投禦魍魉,死且不辞。
果信微忱,断斥不爽,则国家巩固,万里折冲,丑虏歼除,四方宁谧,圣贤之学菽腴帛煖,祖宗之业地久天长。
臣无任悚慄瞻仰之至,谨疏以闻。
按:光绪《富阳县志》卷二二,光绪三十二年刻本。
大义略叙(下) 宋末元初 · 郑思肖
 出处:全宋文卷八三三七、心史
德祐后变故,非言所可尽,闻见不详,虑讹其事,不敢悉书。
合舆情所论,误国者,贾似道也。
纵鞑渡江犯京师者,夏贵也。
太皇昏老,太后善懦,嗣君幼冲,内无相,外无将,诸郡皆叛臣,大宋安得不厄阳九之运也!
今咸曰「巍冠儒者误国」,虽实有之,然文公天祥,大忠极烈,超前绝后,岂可例之曰「巍冠儒者误国」乎!
或诿曰「数」,其然岂其然乎!
似道当国十六年,独揽大权,祸福天下,行七司法而吏格日峻,买公田而富家力乏,贬死前丞相吴潜,杀守潭州有功向士璧
在内百官卖谀尸位,在外诸将绝赏生心,人才沮气,日就消铄。
及乎出师无谋,为鞑所袭,一矢不发。
似道误国大矣!
太皇不肯迁奔渡江,京师众大之区,不受鞑贼屠弑之苦,卒受太皇至大之赐。
公论则曰:太皇不当顾悯百姓不迁都,当论正统社稷为重,从丞相陈宜中之奏为是。
大辱叠至,含泪北狩,此时虽有悔心,已无及事。
至今忠义之士,不得不重为三宫大哭大痛也!
犹幸陈丞相密说杨太妃挟二王南奔,火德一脉,不至绝灭。
闽中儒者,咸赋诗讥议其不挟三宫,乃挟二王,此论固是;
陈丞相未尝无死请三宫迁都之议,恐天下公论罪以似道之罪,昔议似道,今自陷其非,所以不敢强胁三宫迁驾,实不得已挟二王行
是时内外公卿、将帅、士卒,指天誓日,委身报国,朝廷悉弃官爵金银买其心,命攻贼;
去未旋踵,朝报某叛、暮报某叛者,即其人,奈何奈何!
乌得不归于大破极坏也!
鞑主忽必烈尝问伪丞相火鲁火孙曰:「俺闻江南百姓率怨俺行事,惟思大宋旧政,既得民心,胡为又失国」?
火鲁火孙曰:「大宋爱民之道有馀,用兵之政不足,率为边将误国卖降」。
火鲁火孙,鞑靼中黠而直者,其见甚有理,亦知大宋得人心如此,失国如此,寓意讽骂忽必烈行事,尽于此见之,奚待多言哉?
鞑人尝语南人曰:「似道出师时,伯颜及诸酋俱怀畏,欲退归江南,或有一战胜,俺俱去,纵未去,亦不敢深入。
始虽渡江,中颇怀惧,不料深入如履平地至家」。
彼语深当。
惟鞑贼进寇漳、泉,及海道寇广,为我军所杀,连年实不计其数。
漳州屡反正,陈某据山洞自守,鞑贼十攻九败,独有此一脉不绝,然欲攻出则未能也。
先南兵畏鞑,如千秋关、独松关冯公岭关、八岭隘关、分水岭关,诸小关隘,闻虏轻兵至,即兵遁关陷。
或能坚守,鞑贼擒土民拷打,诘私路,不语者杀,民畏死,率度地势妄告以路,就驱土民斩荆榛,攀崖岩,果别得新路,突入关隘内,弥望皆贼,即兵遁关陷。
自贼入南,彼此俱无大战。
朝廷内外军器米粮非数可计,独知行在军器库,铜锣亦存四万面,其他兵器为数尤夥。
平江府诸仓米储四百五十馀万石,鞑分兵迁徙。
朝廷车辂、卤簿、诸法物,内外诸路军器、米粮、玉帛、金银、宝贝、文籍,车徙舟运,塞路蔽河,历月逾岁,曾未止歇。
鞑凡得叛去州县乡村,排门数次,胁索金银,曰「撒花」。
不叛地,杀人燬屋,尽劫子女玉帛,曰「打虏」。
所陷城郭,贼悉平为土。
然则金谷非不足也,甲兵非不多也,城郭非不具也,特无人耳!
但我宋列圣无失德,天文无变异,人心无怨怼,艺祖、高宗境土,安遽已矣乎?
必有所待而后兴也!
夷狄素无礼法,绝非人类。
昔中国限之于外,但见衣冠礼乐之盛,不染干弋臊臭之毒,一旦莽为夷域,尽见丑恶。
凡虏有姓者,皆中原遗民,今鞑目曰汉人。
鞑靼则无姓,或娶汉女为妇,生子愿有姓者,竟随母姓。
又有畏吾儿,乃鞑靼为父、回回为母者也。
又回回有数十种,亦无姓
回回即回纥也。
鞑靼即今元贼也。
今鞑主即忽必烈,乃蒙哥之弟也。
鞑靼本靺鞨部,唐灭高丽,靺鞨四散遁走,遗种奔逃阴山北,曰鞑靼女真。
西北有蒙国,唐蒙兀部,其人不火食,生啖兽肉,兀术欲灭之,不克。
人虏取金人子女,生子孙渐不类蒙人能火食,忽来与鞑靼通好,合为一鞑靼,即假号曰蒙古国,乃攻金。
旧传鞑靼旧界东接临潢府,西接西夏,南接静州,北接大人国。
鞑靼有数种,黑鞑靼、白鞑靼、熟鞑靼、生鞑靼
忒没真则黑鞑靼也。
忒没真死,无子,其弟干真之子兀窟带立。
及死,兀窟带妻六妇据国。
后兀窟带子阔谷立。
及死,兀窟带弟驼栾又名脱涩别歛之子蒙哥立
及死,蒙哥忽必烈立
驼栾有三子,长曰蒙哥、次曰忽必烈、次曰阿里孛哥,先命据镇回回地面。
开庆间阿里孛哥闻蒙哥死、忽必烈归立传国,阿里孛哥指骂曰:「忽必烈,汝汉种也,乱俺家法」!
蒙哥、忽必烈之母,俱汉人也。
阿里孛哥之母,则鞑靼,遂自视为适子,以兵来争,力不胜忽必烈,遗物致和而去。
盖夷狄素重母故也。
阿里孛哥死,弟拔都代其职守,乃干真之孙。
忽必烈江南,颇借回回为兵,皆归消折。
拔都忽必烈曰:「昔蒙哥死,阿里孛哥当立,而汝强立之;
今我代阿里孛哥之权,汝得江南,宜以汝旧有之地与我,汝自去守江南」。
忽必烈与之子女玉帛,屡不为足。
尝遣鞑子汊谷泸及伪相安东为使,复赍物为馈,说其安静,拔都竟留汊谷泸及安东为质。
忽必烈有权臣曰阿合马,回回人也,为伪平章,久擅鞑人一国官职财赋之权,苛剋货利,杀害良善,多夺人之美妻艳女,鞑之内外上下大以为苦,独忽必烈信任焉。
有子四十馀人,半有权职。
窟宅七十馀所,分置子女妻妾。
南内外宝物,俱半匿聚其家。
拔都自僭建宫殿于回回地面,暗通结阿合马,将谋响应,兴兵夺忽必烈之国。
阿合马忽命其子亦掌兵权,伪平章张酋深疑阿合马数子皆据重权,今令子更握兵权,意不良,与其党王著谋。
勇不顾身,归家析弃妻子,密用术计,绐以忽必烈之子真金幽州,急呼阿合马至,持金瓜搥竟挝死在地,军民尽分脔阿合马之肉而食,贫人亦莫不典衣歌饮相庆,燕市酒三日俱空。
阿合马之党,矫忽必烈命,杀张酋、王等。
忽必烈知矫命妄杀忠良,蔓及别酋,死者几百人,籍阿合马家,生南珠一千八百馀石、蓄马十馀万匹,家口七千馀人并分徙入诸酋家为奴婢,诸子皆斩剐剥皮,尽拘呼市犬令食其肉,仍各籍其家,其妻妾奴婢亦分徙入诸酋家为奴婢,且根穷党类,支蔓无辜,打勘索钞犹未已。
由是回回不许与鞑靼内外事,亦不许佩刀,出者不许还家。
鞑人咸壮王著此举,郎主以下欣然施与真北海青衣澳裒三千件,焚而为祭。
忽必烈用火鲁火孙为伪丞相,行事暂宽诸路苛苦,鞑民方喜,未逾数时,仍酷虐过前。
虏法朝出夕改,反覆不一,鞑人素不自信,阅历熟谙其诈伪也。
拔都纵汊谷泸及安东归,问忽必烈索地,并累索所借回回之兵。
拔都所据守回回之地,皆阿合马族类,谋为阿合马报雠,相与拔都大兴兵攻忽必烈
拔都得回回效死,正寇鞑西边,鞑深受其患。
忽必烈有三子,长曰真金,次曰户合真,又次曰汊谷泸。
僭封户合真为安西王,据镇长安
尝谋篡父位,事泄为父杀。
忽必烈老而病废已久,屡欲传国与真金,族人俱不从,谓「我家无此法。
汝在一日,自为一日」。
彼自忒没真来,素不曾传子。
长安辽东西夏、旧鞑靼地、回回地,皆鞑靼亲族分镇。
真金预鞑国之事,忽必烈死,真金断袭国。
鞑既无传子法,族人必兴兵互相屠戮,净破鞑国乃已。
旧鞑靼所居,并无屋宇,毡帐为家,得水草处即住。
兽皮为衣,无号令,以合同出入。
不识四时节候,以见草青为一年,人问岁数,但以几度草青为答。
自忒没真驱酋入南,嘉定癸酉岁,据古幽州为巢穴,即亡僭称「燕京大兴府」也,学居屋,亦荒陋。
咸淳间,鞑僭取大宋开封府大内式,增大新刱,始略华洁。
虏民咸可造穹庐,与鞑主通语。
鞑法,人凡相见,来不揖,去不辞,卑求尊,跪而语。
鞑礼止于一跪而已。
双足跪为重,单足跪次之。
忽必烈篡江南后,一应习僭大宋制度,犹禽兽而加衣裳,终非其本心。
故辫发囚首,地坐无别,逆心恶行,灭裂礼法,卒不能改也。
始不通国号、年号之事,先叛去者教之。
咸淳初,鞑始僭号元;
宝祐丙辰,鞑始僭年号曰「中统」;
次曰「至元」。
袭亡僭效大宋楮币之法,易名曰「钞」,以通贸易。
高丽、西西夏、北地诸国,莫不为鞑吞并。
自古夷狄凶祸之盛、土地之广,惟鞑最强最逆。
上下好色贪利,如蝇见血,如蚁慕膻,灭天理,穷人欲,罔所不至。
鞑靼人亦自怨其虐,恶极天怒,亡在旦夕。
鞑盛凡六世七十年,僭天子、京师、百官之称。
胡无百年之运,应断在是矣!
其曰忒没真,下暨忽必烈、伯颜、阿术之称,皆其小字,众皆得而称。
鞑主素以岁二月往陉山避暑,八月幽州
陉山又名炭山,在幽州西北八百里,地坐水乡,旧酋避暑之地,僭升「开平府」,北渐入鞑靼草地旧界。
六月井有冰,水带黄油铁腥臭气,四时雨雪,人咸作土窖居宿。
北去竟无屋宇,毡帐铺架作房,如鸡笼状,门高仅五尺,出入必低头。
或笠帽撞帐房,或脚犯户限,俱犯「扎撒」。
见郎主,鼻衄红涴穹庐毡席为第一罪,即拖犯者绕地三匝,众拳打死。
鞑法兵机甚密,行军甚速,例抽丁充兵曰「签军」,军器粮食皆自备,仍劫虏为活计,统以百户、千户、万户。
出兵,休兵,岁岁验中秋夜,月明为利,即兴兵;
中秋夜风雨晦冥,为不利,即不兴兵。
鞑兵之强,得马之利居多,所以江南出军不若也。
其回回炮法,本出回回国,甚猛于常炮。
至大之木,就地立阱,炮石大数尺,坠地陷入三四尺,欲击远则退后增重发之,欲近反近前。
尝以此炮攻于阗国,彼国以棕榈皮结网悬覆城上,攻不入,竟止。
箭则柳条为之。
两阵议和,则虚挽弓相射,换箭而去。
鞑人甚耐寒暑、雨雪、饥渴,深雪中可张幕露宿,今皆不惧热,且惯于乘舟,高山穷谷马皆可到。
裹粮以肉为麨,乾贮为备,饥则水和而食,甚涨,饱可一二日
搅马乳为酒,味腥酸,饮亦醉。
群虏会饮,杀牛马曰「大茶饭」,但饮酒曰「把盏」,杂坐喧溷,上下同食,举杯互饮,不耻残秽。
饮酒必囚首,毡藉地坐,以小刀刺肉食;
授人,人即开口接食,为相爱。
卑者跪受赐。
行坐尚右为尊。
久不相见,彼此两手相抱肩背,交颈摇首齧肉,跪膝摩肷,为极慇勤。
鞑主剃三搭辫发,顶笠穿靴,衣以出袖海青衣为至礼。
其衣于前臂肩间开缝,却于缝间出内两手衣裳袖,然后虚出海青两袖,反双悬纽背缝间,俨如四臂。
谀虏者妄谓郎主为「天蓬后身」。
衣曰「海青」者,海东青,本鸟名,取其鸟飞迅速之义;
曰「海青使臣」之义亦然。
虏主、虏吏、虏民、僧道男女、上下尊卑,礼节服色一体无别。
云「三搭」者,环剃去顶上一弯头发,留当前发,剪短散垂,却析两旁发,垂绾两髻,悬加左右肩衣袄上,曰「不狼儿」,言左右垂髻,碍于回视,不能狼顾。
或合辫为一,直拖垂衣背。
男子俱戴耳坠,俗不好文身。
鞑贼旧去孔子冕冠衮服,谓不当服天子服
伪爵率有定价,负圊野獠,输财即得伪爵。
受伪爵人,腰插金牌,长尺馀、阔三寸,番书伪爵姓名,凿识牌上。
双虎头金牌爵为重,小爵则授银牌。
诸酋称虏主曰「郎主」,在郎主傍素不识「臣」,唯称曰「䚟奴婢」。
「䚟」者,至微至贱之谓。
又「歹」者,指其异心,亦恶逆之称(䚟,音打。歹,都海切。)
称自己物则曰「梯己物」。
受虏爵人,甲可挞乙,乙可挞丙,以次相治,至为伪丞相亦然;
挞毕,仍坐同治事,例不为辱。
受虏爵之妇,戴固姑冠,圆高二尺馀,竹篾为骨,销金红罗饰于外。
若在北行,妇人带回回帽,加皂罗为面帘,仍以帕子幂口障沙尘。
鞑虏有妻名,有妾名,累十累百,皆曰「小妻」。
被鬵男女曰「驱口」,即江南之奴婢,皆绝买,死乃已。
父死,子皆得全袭父妻为己妻,唯正妻与生子者不可;
或虏主命袭,又不碍,今南入有全袭者。
父犯子妻,反死罪。
鞑靼风俗,人死,不问父母子孙,必揭其尸,家中长幼各鞭七下,咒其尸曰:「汝今往矣,不可复入吾家」!
庶断为祟之迹。
及茶毗,刀断手足肢体为三四段,刀破搅腹肠,使无滞恋之魂。
若葬,亦以刀破腹翻涤肠胃,水银和盐纳腹中,刀断手足肢体,叠小,马革裹尸,乃入棺。
虏主及虏主妇死,剖大木刳其中空,仅容马革裹尸纳于中,复合其木,僭用束之于外,皆归于鞑靼旧地,深葬平土,人皆莫知其处。
往葬日,遇行路人,尽杀徇葬。
供佛则宰杀牛马,刺血涂佛唇,为佛欢喜。
斋僧则僧妇僧子俱来,皆僧形僧服,人家招僧诵经,必盛设酒肉,恣餍饫归,为有功德。
幽州镇国寺,附穹庐侧,有佛母殿,黄金铸佛,裸形中立,目瞩邪僻;
侧塑妖女,裸形斜目,指视金佛之形;
旁别塑佛与妖女裸合,种种淫状,环列梁壁间。
两廊塑妖僧,或啖活小儿,或啖活大蛇,种种邪怪。
后又塑一僧,青面裸形,右手擎一裸血小儿,赤双足,踏一裸形妇人,颈擐小儿枯髅数枚,名曰「摩睺罗佛」。
传此教妖僧,时杀人祭而食,手持人指骨节数珠。
此妖僧乃西蕃人,传西蕃外道邪法,鞑主僭加之曰「帝师」。
岁岁四月佛诞日,二月那吒太子诞日,佛母殿四角置四大银瓮,贮杀童男童女血。
殿角塑立裸佛,仗剑俯视瓮中血。
妖僧裸形作法祷佛,取血涂佛唇为祭,与虏主以次分银瓮血饮。
先办壮白将诞孕妇,裸形中坐。
妖僧作法咒水,自见水底五色毫光,仍咒眩孕妇魂魄,问其「见奇特事否」,一闻曰「见」,众执缚孕妇两手,妖僧执两金篦刺入两乳傍,虏主以次银管插入孕妇乳傍,刺孔吸饮生血。
见孕妇大号叫,为佛欢喜;
小,血乾命断,身更雪白,剖腹分脔肉食。
留头刳为钵盂,漆而金镶,持为饮食器。
至取孕妇心中一点血,涂佛唇为祭。
腹中婴儿亦分脔食,以次分取母子骸骨至尽,各和乳香,纳大香炉中,煆尽成灰,争取灰,藏箧笥归。
妖僧持所咒妖水,令鞑主诸酋拭目,尽见孕妇母子乘䌽云而去。
四月八夜,留妖僧宿于穹庐,虏主妇焚香跪礼妖僧,始与同寝。
众妖僧与鞑主群雌亦然。
至抚摩吮咂佛男形,无所不至,谓之「度佛种」。
妖僧惑郎主曰:「若郎主、郎主妇,若郎主眷属,若我之身,皆同出于佛之所生」。
鞑主惑为然,敬信妖僧过真佛,愿生佛为子,故建佛母殿。
又回回事佛,创叫佛楼,甚高峻。
时有一人发重誓登楼上,大声叫佛不绝,昏眩生妖,忽闻空中佛应声,手持刃自断男根,掷弃于地,竟舍身从楼上攧下,粉身碎骨而死,为事佛感应。
所弃男根,回回争取药封函置,以相传宝。
北地长春宫道士番僧有雠,番僧化鞑主曰:「道经是伪作谎语,蒙哥时道士斗佛法不胜,髡为僧,今宜焚其经」。
鞑主果焚南北州郡《道藏经》,唯许留老子《道德经》,几灭道士,髡为僧。
胡俗妖怪,惨酷如是。
他务谬戾,胡可胜数!
我不与北人密,不入北地游,不详闻熟见其恶,岂能尽书耶!
唯屡闻于人,谓北人受鞑之害者曰:「我本金人,降鞑受害六十年,近始稍苏。
江南富庶,郎主无厌,鞑靼、回回嗜财嗜色如命,富者破家,贫者死有日矣」!
我闻此语,更怆然泪落。
岂谓穷北极阴之气,蠹蚀南土,岁月已深,天地气候,一为变易,人心物性,俱流迁反。
南人狡,北人贪,南人今无聊赖卖智活家,率教北人狡,颇济其贪酷,暴虎生翼,恶何可当!
江南人,稍足者充站马户。
彼曰「站」者,「驿」也;
「站马」者,「驿传」也。
蓄马迎送贼曹,费用甚苦,一站九十里,将鞑主急命者曰「海青使臣」,一昼夜或八站九站,遇站则易马,骑马之人用桫木夹铁拄腰,食不敢饱,饱则呕出心肺,使臣走至马死则有赏。
又有站船。
又富者出人出马充军。
诸州置机房,抑买江南丝,白役机匠,鞭挞别色技艺人,亦学攀花织造段匹,期限甚严。
又诸州僭置平准库,抑买金银归北,私卖买金银皆重罪破家。
又包银则论民屋间架,岁纳银良重,如纳醋息差夫索绵造船等事,排门受苦,及擒勒温暖之家,充重难陪费之役,直破家鬵子女,苦犹不止。
凡与鞑主有货利相绾者,本人或逃或死,直殃及子孙、宗族、亲戚,偿足乃止;
不然,年深其事亦发,摊及无辜陪纳。
一切以不恤不忍行之,苛酷严密,难以言譬。
尚抑逼虏吏增羡,州县诛求货利,增者迁赏,亏者陪偿。
虏酋、虏吏等盗取钞五十贯、米十石者,并坐死罪。
虏酋率不识字,决讼悉出吏手,上下媒糵人过,善以言语支蔓,曲折穷诘,诬加人罪,置于刑名。
如杀百十人之罪,傥能重以财蒙上下,则密纵犯者逃去;
或复输财见鞑主,鬻伪爵,治虏事,前罪竟置不问。
断罪则不用徙流黥绞之刑,唯杖臀,自十七分等加至百单七而止,杖随数加阔重。
斩剐又酷,或生剥罪人身皮,曰「浑脱」,又有三段刬杀。
彼曰「札撒」,此曰「条法」;
彼曰「大札撒」者,大条法也。
鞑法:一官、二吏、三僧、四道、五医、六工、七猎、八民、九儒、十丐,各有所统辖。
僧为僧官统僧,道士为道官统道士,其杖治罪,与鞑酋听讼同。
僧衣黄衣,僧、道皆可顶笠、穿靴、骑马,甚至透籍单独析居。
又怯怜口户为名隶籍,州县乡村、深山穷谷,各分地面打勘勾当悉莫逃其害。
新自汴河开河直达幽州,诸路役民开掘,深衔怨苦。
根刷弊倖曰「打勘」,实假名苦虏酋、行骗财之术也。
州州上下司务,岁一二次打勘。
任此责虏酋,支蔓根穷,贿赂归鞑,州县酋长甚苦。
此为鞑之勾当者,人以鸬鹚为譬:鸬鹚得鱼满颔,即为人抖取;
鸬鹚更取鱼,人又抖取;
劳无穷,利甚鲜。
譬酋吏苛取民财,复为鞑酋胁取归鞑之苦,良善。
更缕数其事,详言其故,实不胜苦。
此皆大宋不忍行之事,一旦尽见之!
杭苏湖秀,不战与贼,虏掠之后,民虽虚空,幸丁丑壬午,岁岁薄稔,未大狼狈;
诸处窘于鞑酋苛取,物价骤腾涌,人民极窘。
四方假「大义」之名,行劫妇而卖、杀人而食之,盗纵横甚炽,已难耕种,或加水旱,人之种亦逮绝矣!
北地称真定府最为繁华富庶,有南人北游,归而言曰:曾不及吴城十之一二。
他州城郭,更荒凉不足取。
宜乎北人来南,遇有所见,率私欢喜嗟讶,意极睥睨江南子女玉帛,谓:「安得变乱,恣打虏之志耶」?
直北人家,屋宇不相连属,小家土为床,土为几案,富家亦陋甚,空洞无织截粉饰。
寒天,地窖藏火,坐卧其上。
地寒少草木,争收马粪曝乾充爨。
北地少雷少雨,多云多寒。
以至风俗景象,一废于靖康,再废于亡,中原太平规模,尽为寒烟衰草之荒凉,所以鞑人绝望江南如在天上,宜乎谋居江南之人,贸贸然来。
江南物货,皆彼所无,诸物皆贵于南地数倍,牛马羊鹿多亦不贱。
出猎射生,纯肉食,少食饭,人好饮牛马乳酪,极肥腯,生啖,衣腥食秽,臭不可近。
回回虽浴,亦臭秽。
彼无好米,见此白米,重之曰「细米」。
土产惟小米、粟、麦。
江南种种物货,鞑输商运,入北不断。
遇岁歉,河北禁人造酒,饮者断臂,饮之者斩。
彼技艺百工,咸不及此地精妙,已半为之勒徙北居。
北人深叹讶江南技艺之人,呼曰「巧儿」。
入北愈深,妇人愈少愈贵,易银二三百两;
亦欲少壮男子,价杀于妇人;
尤喜童男童女。
处处有人市,数层等级,其坐贸易甚盛,皆江南赤子、至易十数主。
今贫乏人,甘绝售与其子女。
有酷嗜利者,诱骗民家子女颇众,甚至用麻药街市懵少壮男子,匿取去,仍日以药懵其不叫,烙足跟俾其艰遁走。
德祐乙亥抵今八年,所虏所买江南赤子,转徙深入鞑靼、回回极北,实数计。
生灵厄运,一至于是!
愿充虏吏,皆习蒙古书,南人率学其字,括以四十八字母,凡平上去入声同一音之字,并通以一字摄,一字十数用,极碍义理。
回回书、畏吾儿书,又可晓。
鞑近袭金人历法,差于我朝颁历一日。
今南人衣服、饮食、性情、举止、气象、言语、节奏,与之俱化,唯恐有一毫不相似。
愚者纷然赍银宝物见鞑主,鬻伪爵,独不思叛臣夏贵有大恩于鞑,彼与其伪爵,尚不与其权,竟闷闷而死。
叛臣如朱祀孙、孟之缙等皆然。
独信用叛臣青阳梦炎语,近为阿合马事斥去。
叛臣留梦炎稍得志于鞑,譬如醉夫坠岩谷,睡虎穴中,颠迷忘其为虎,反叫舞狎弄睡虎须颔,速其醒觉,自送死之道也!
媚贼者类是。
鞑酋如伯颜江南、阿术得维扬,可谓有大功于鞑,阿合马谮其私捲江南银宝玉极多,忽必烈穷其根源,皆受囚系,不及赏。
伯颜、阿术辈宁不抱怨入骨?
鞑人无义,不论道理,纯是力、财、色、食四事,彼极恃「气力」二字,为集事之本,言力也、势也、财也。
其所用法,循金人旧例。
金人本女真也,主本无姓,忽慕南人有姓,问「何姓为大」?
南人绐对曰「王姓最大」,乃译曰「元」。
今鞑主亦无姓,尝遽然僭诳曰:「俺亦姓赵」。
夫君臣、父子、夫妇、兄弟、朋友,人伦也,鞑人皆悖其天,诚禽兽不若,宜其有臣弑君、子弑父之事,此夷狄之所以为夷狄也。
天亦奚忍不早灭鞑兴宋,以救世道耶?
稍有人心者,云胡不大宋之思耶?
昔拓拔氏之盛,南有晋为中国主王猛虽胡人,尚知晋为正统之国,戒苻坚勿攻晋。
孰为忽必烈、伯颜、阿术辈,曾不及刘聪、石勒、王猛、崔浩辈千百之一,其为中国害则大,惨逆过古之夷狄,鼓祸炽毒,犹未底止。
昔鞑人用兵,所破城邑,纵虏掠杀戮毕,不复守其土地;
自南人教得一州守一州之法,鞑夺襄阳后,主于守土,势脉相应,根深枝连,蔓引恶燄,难遽扑灭。
然古未尝有有阴无阳之天地,亦未尝有纯是夷狄之世。
天旋地转,其机固易!
然七八年来,采访人才,心所思,目所击、耳所入,欲倒一二指,实不可得。
有才智而无忠义,临危必生异志;
有忠义而无才智,其力难办大事。
必兼二者乃可。
降是取其一,求其真忠义、真才智之士,亦未之见。
或观其议论,若有可信;
密窥其心迹,内抱一贪,初无实能。
将才犹难得。
以是朝夕究心,竟不释然于怀。
我尝有诗《题前后臣子檄盟后》曰:「死亦乌可已,丹心阐大猷。
恭承父母教,用剪国家雠。
日破四洲夜,天开六幕
终当见行事,不与世同流」。
又曰:「生或不就绪,死当偿夙愿。
罔俾竟食言,劫劫抱长恨」。
非徒托歌诗寓兴之辞,实生生死死决行之事。
腥彻九天,冤入九地,中国尽诞鞑雏,欲剿其遗育,则不胜诛戮,果何法洗荡,还其清净?
痛痛刺心,魂魄怅惘,反覆谋度,不过此事,如之何而遽已哉!
如之何而遽已哉!
故凡闻见逆邪之事,深怀愤恨,尝铭誓于心曰:「我逆我邪,愿汝灭我;
汝逆汝邪,我誓灭汝!
期救此心,同归于正。
确于不变,一其无极。
我终当与之决,同归于一是之天」!
旦旦颙望中兴,谓即刻可见,不料八年,今尚未复,如抱久饿思食,不能自活。
但恐或者望南既久,意必堕于倦懒,陷北渐深,心亦随之契化,卒陷于伪逆之地,此当世人心之大病也。
愿火德速开中兴之天,立亿千万世人伦之统,正今日之大事,我决为之矣!
德祐八年壬午,追思历年闻见大痛之事,略无次序,多所遗忘,深悔旧不识以日记。
然狂走无朋,千不闻一,纵书之亦不备。
虽闻隐南游北之士,多作日录,书所闻见游历纪述颇详,固未尝见其文。
决知不能为大义一脉死立赤帜,苟非其人,立论必不公正,史之反不如不史,盖无谬见、谬语、谬事以误后世也。
今人深中鞑毒,匝身浃髓,换骨革心,目而花眩,语而谵错,竟忘前日人心人形于清明之天,愈久愈昏,鬼霸灵台,宁复人形而语天理,其史耶?
闻叛臣在彼,教忽必烈僭俾南儒修纂大宋全史,且令州县采访近年事迹,又僭作鞑史,逆心私意,颠倒是非,痛屈痛屈,冤何由伸!
此我《大义略叙》实又不容不作。
《略叙》之作,主乎大义大体,有所不知,不求备载。
我纪庶事,虽不该博于众人,惟主正理,实可标准于后世。
将身讨贼之举,先笔定诛逆之法。
天理明白,一死不惜。
惟意此《略叙》必有差忒,尚有望于后之正直君子。
作史最是至难之事,且处于堂内之人,门外之事闻或不真,两造在庭,尚不得其情,悬隔议度,岂无失误?
一事之中,人人所闻所见,或前或后或得或失,各有异同,况一人又各主一见,故闻于甲者如此,闻于乙者又如此,一犬吠形,百犬吠声,自是讹讹相传矣。
尝泛取目前俱见之事,命众友各作传记,及观其叙情理,操予夺,较当时之事,各争差远。
况作文之士,笔易流滑,据意揣度,随语所向,差之毫釐,谬以千里,更私意去取,岂不重累于作史之实?
过褒不称事情,过贬岂无冥怨?
是为非,非为是,人祸天刑,恐不可逃。
世之秉纪述之笔者,采摭传闻,深察事情,毋但取意语完备,为笔所使,滥于无功,累于无辜。
赏罚当其事,庶无愧于为史,则可以垂训于天下后世矣!
宋德祐遗臣三山郑思肖述,德祐八年岁在壬午之,德祐九年癸未春正月重修。